給父親的一封信

爸，

我最近的轉變，令你錯愕。你一定會擔憂我到底是怎麼回事了。從你的詰問之中我感到你心中有莫名的恐懼，我有時想試著跟你談，但不是以大吼大叫收場，就是以訓話收場。彼此之間還是不了解對方的想法。我決定提筆寫這一封信。

事情一開始是五年前，唸交大研究所的日子，那時候課業不多，常有餘時考慮到自己未來的人生。我發覺自己並不會想和一般男生一樣，想認識女朋友，娶妻生子。反倒是，我心中常萌起一種願望，如果能夠當女生有多好。我懷疑自己會成為變性人，但那時在電視媒體所知道的變性人，不是淪落特種行業酒店小姐，就是長期失業自殺身亡。我心生怯步，我怕我如果走上變性這條路，也會有這悲慘的遭遇。然而，我這心中的困惑纏繞了我好久，我很想找出答案。

藉著網路，ＢＢＳ，我開始認識到許多稱為「跨性別」的朋友，他們都是對自己原本的性別感到不自在。在我跟朋友交流與比較各自的人生經驗後，我找尋到自己的定位。他們很多人選擇勇敢做自己後，也仍是安份守己地過生活，不像是我在電視媒體所知的變性人、第三性。我想說外面的世界也不是那麼可怕，我決定試著向我的朋友或是公司同事出櫃。

我一開始跟公司的同事出櫃是在去年年初，我得到的回應也是滿好的，大家都支持我勇敢去面對自己。我在公司中並沒有因這件事而受到不平的待遇。我後來也有跟高中同學，小學同學，大學同學，舅媽，美國的姨那邊都講了，他們都認為這是我自己的人生，我必須自己去面對，他們遵重我做的決定，不會干涉什麼。身邊最後出櫃的人是爸爸，但是怕你生氣，又一直遲遲沒跟你說。

爸，我知道從小的時候，我的事情最不用讓你操心，在朋友面前可以大聲誇口說自己的兒子功課有多好。但我現在的轉變卻讓你突然不知如何反應，在親友面前也不知道該怎麼述說我好。雖然我沒法像其他人家的孩子成家立業，但至少我也想循規蹈矩地掙錢工作，報答你多年的養育之恩。

上個星期三，我聽到你說要斷絕父子關係，我那時很生氣，下了班後就在各處訪問租屋，想說要搬出去住永遠都不要再見到你。後來，我聽媽媽說到她以前跟你相處的情形，爸爸每次一生氣就會大吼大叫，口不擇言，雖然你並沒有惡意，但跟你交談的人都會被嚇到。你就是知道，才不敢跟我直接交談。但是不跟我交談，就對我的誤會越深，就更生氣。爸爸，如果有說不出口的事情，可以寫在這封信上讓我知道嗎？

爸，我知道你也想透過媽媽了解我到底出了什麼事，但每一次跟媽媽談話最後都變成大吵大鬧。我知道我的轉變對你來說是一項挫折，但這不是媽媽的錯，也不是你的錯，不是任何一方教養的問題，可以不要再遷怒媽媽好嗎？媽媽從我小時候就發現到我喜歡穿女裝，也試著禁止我，我為了讓媽媽安心，也曾試著扮演好媽媽所期望的好男生。但我總是覺得不自在，我覺得那並不是我想要扮演的自己，我變得很厭惡看鏡子，厭惡拍照，我實在不想承認那鏡子前的男生是自己。我對這身心的不一致感到痛苦，但又怕爸媽知道了後會讓爸媽傷心。兩年前的九月，我向母親坦白一切之後，我覺得好舒坦，這個深藏在心中二十多年的痛苦終於能讓最親愛的家人知道了。媽媽雖然一開始也很難過，但我也常跟媽媽聊我的生活細節，盡量讓我生活的一切攤在陽光下。

我現在仍在榮總精神科持續看診，希望藉著醫生的幫助，找出這困惑我心多年來煩惱的答案。如果你有空的話，可以跟我一起來嗎？


永遠是你的孩子 留